《史记》:“明修栈道,暗度陈仓”,说的是公元前206年,西汉大将军韩信向汉王刘邦出谋献计,派少数人修栈道,以转移镇守关中西部雍王章邯的注意力,使之将重兵调离,却暗地里沿着西边艰险的陈仓道北出大散关,攻占了陈仓城,从而进军咸阳,一举北定三秦的故事。这场战役也被后人奉为了著名的军事战例之一,进而名扬千秋。除了陈仓道之外,古人还在秦蜀之间开凿了不少栈道,白羊栈道便是其中之一。
白羊栈道位于川北广元曾家山,北起两河口乡潭毒关,南至麻柳乡洪督关,全长60公里。传说鸿门宴后,刘邦被项羽封到巴蜀地带做汉王,途中他听了张良的主意,烧了走后的栈道,以防止项羽南侵,又可使项羽不疑心刘邦北上,就是走的这条栈道。
逆吊滩河而行,大约3公里处,就到达了白羊栈道的核心部位“观音岩”。途中有一泻洪道从公路下方横穿,咆哮着夹杂着泥沙的巨型水柱,由山崖中夺路而下,狂奔而出,其破竹之势,宛如一条黄色的巨龙,怒发冲冠,桀骜不羁。急速翻腾的滚滚山洪,源源不断地落入了吊滩河,在缓缓的吊滩河中激起了层层波涛。而平静的吊滩河,却将它们裹入了自己宽阔的河床,绵绵不绝的,纳进了前赴后继的大河之水。
在汉羌走廊、高山危崖之中,安睡着一片苍翠的梦泊,绿得惹人心旷神怡,如天仙沐浴的汤池,镶嵌在同样绿得醉人的巍峨群山当中,煞是养眼。
沿着原始灌木丛掩盖的小路,登上骷髅山腰上的一处绝壁。危崖探出一半身影,像是一道屏风,又像是半扇大门,雄立在白羊栈道上,此处也为一名景,号“翠屏夕照”。
登此绝壁,虽没有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豪气,但见得山谷里重峦叠嶂,险恶自是不在话下,更有山穷水尽的况味。回首处,却是山外一马平川的景象,沟渠道道,人家处处,一派田园诗歌般的画意,平摊在眼底。山壁陡峭,覆盖着完好的植被,多有残岩突兀,如刀削斧劈,仰角极大,盛气凌人,似有随时崩塌之势,恐怖之状摄人心魄。钻进山林里,在山间的小路上行走,颇感凉爽之气,阵阵袭来,好不快哉。
白羊栈道建于秦末汉初,是通秦入蜀的重要军事要道。其绰约的风采,令不少文人墨客为之咏叹。如宋代诗人陆游《潭毒关》诗云:“山光轩上几闲游,潭毒关前又小留。麦陇雪苗寒剡剡,柘林枫叶暮飕飕。马行剑阁从今始,门泊吴船亦已谋。醉眼每嫌天地窄,尽将万里著吾愁。”可是,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,生生灭灭总有其时,白羊栈道在繁华沧桑了许多年后,终于被弃用,因为它的山陡,因为它的路险。清代以后,从宁强入蜀多从七盘关至转斗铺,不再经白羊栈道入川,白羊栈道遂废。
战火的焚烧和两千多年的蚀毁,白羊栈道留下的,是历史的斑斑痕迹,还有痕迹里耐人思寻的传奇,以及每个人的心理映射。想那些穿行于古栈道上的人们,或商旅,或士卒,或布衣,或达官贵人,他们在这里留下怎样的身影,在这里留下怎样的故事,我不得而知。更有多少工匠的血汗,乃至生命,都奉献给了这条古栈道,恐怕只有吊滩河的水知道,绵延的古巴山知道!栈道,无言地延伸着,像一个省略号,断断续续,似乎找不到尽头。那些一度行走在此的古人,和他们的行走一样,早化成了如烟的往昔。后来人,不过是在循着他们的足迹,行走着,阅读着,只是又会在这山谷里,留下他们的传说,终于,还是会成为一个过去。
……
我时常在想,行走应该是朴素的,朴素如残缺的白羊栈道,朴素如那些荒芜的白羊栈道。它们之所以那样荒芜,之所以那样残缺,就是因为曾有无数的人,来来往往地行走于上;之所以那样朴素,就是因为它们本应如此。所以不管它们有多少繁荣的曾经,最后都会变成应该变成的模样。白羊栈道,如一个人的一生,终于走到了尽头,终于在荒山野岭中沉默了下来。这是一种朴素的沉默,也是一种沉默的朴素。
〔作者简介〕粟舜成,笔名沧海一粟、乾坤一笑,1967年4月生,四川省广元市朝天区人。大学文化,中共党员,中华诗词学会会员、中国散文学会会员、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、广元市科技拔尖人才。现任中共广元市朝天区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、朝天区作家协会主席。上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创作,出版有诗文集《大山情韵》、诗歌集注《诗意明月峡》、民间故事集《传奇明月峡》(合著)、作品综合集《品鉴曾家山》、文化研究专著《大道朝天》等。